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篇名: 花街少年
作者: 藍山	日期: 2008.10.01　　天氣: 　心情:

黑皮，今年17歲，已經是第三次進少年監獄了，但因為殺人而進來，這卻是第一次。

看他再度進來，我真的有些驚訝，以往，我們都會跟他們說說笑笑，拿幾包煙給他們抽，都是一些小朋友，年紀大概就跟我的兒子一樣。尤其是黑皮，他是我最愛的孩子其中之一，他的笑容很純潔，就像是沒有沾過一點黑墨的白紙，潔靜無暇。

他雙手鍊著手銬，跟著兩個同是一起進來，我向同事們詢問他示範了什麼。

『殺人，這小子一個人就殺了四個，還有一個被送進醫院。』同事尚福說。

『有怎樣嗎？』我問。

『瘋了。』尚福有點無力地說：『你想想，當場目擊一個小男孩殺了他三個哥哥的妹妹，能不瘋嗎？』

黑皮看了我一眼，眼神裡並沒有多餘的情緒，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，但他直錚錚的雙眼，透著滿臉的血漬，看的讓我整個心裡發毛。兩個同事將他押入受犯房，他並沒有多餘的抵抗，因為這個地方，他是在熟悉不過的了......

少年監獄，一個關著未成年的青少年犯罪者的地方。

黑皮對這個地方瞭若指掌，第一次他因為販毒進來，上了好幾個禮拜的課之後出去，第二次進來，是因為他打傷了一個政商名流的兒子，事情鬧的很大，甚至還鬧到了警務處，讓我們這些獄警真的很難做。因為我們的責任是防止他們逃跑語照顧他們的安全，而他居然向我們施加壓力，要我們不要讓這小孩子「好好的」出去，要我們好好的「照顧」他一下意思。

但他在裡面安分守己的，沒多久就得到了保釋，誰知道這次才一出去，就把當初他打的那個小子，和他的兄弟姊妹通通都給擺平了。

『他x的，妳們這些人是幹什麼吃的？像這種豬生狗養廢物生的野雜種，妳他x的還給他假釋出去.....』

遠遠的，就聽的到傷心的父親把上級叫到會客室裡痛罵了一頓。順著昏暗的光，我依稀看見了那個大聲說話的傢伙.....一個超級中間往外禿的地中海式禿頭，一身西裝筆挺的高級西裝與首飾，大口大口的抽著雪茄，卻滿口的三字經。

這樣的人，能教出怎樣的孩子呢？我嘆了口氣，感嘆地搖了搖頭。

黑皮阿黑皮，我記得要出少年監獄大門前，妳告訴我你要好好的做人，臉上的光彩像是太陽般的奪目漂亮，腳步有如飄起來般的輕快。可是......可是妳怎麼.......

我抽著煙，想著我到底要不要進押解室，手上的煙還沒抽玩就扔掉，抽到一半就踩熄。

我真的不知道，我該跟他說些什麼。

最後，我還是決定將這厚重的大門打開......他，坐在只有一張床的押解室裡一句話也沒說，只是將雙手緊扣，眼神仍直視前方。我逕自坐在他的旁邊坐下，從打開門到我坐下，他的眼神幾乎沒有在意過我，又或者說，他甚至不知道我進來了。

『後悔了？』我問。

他什麼也沒說，只是用眼角的餘光，惡狠狠的瞪著我。

『別瞪我，我並沒有得罪你。』

他將頭別過，身子轉向另外一邊，雙手合十的喃喃自語。我逕自坐了過去，將胸口口袋裡的香煙拿了一支出來，用手指輕輕的碰觸他的肩膀。

『要不要抽煙？』

他並沒有將頭轉過來，只是一直不停的搖頭。

『唉.....』我將香菸慢慢的放進口袋，拿出放在西裝褲的左邊口袋裡的打火機。點上，引燃，在這小小的房間裡抽吐著我的哀傷。

『還記得你上次要出去的時候，你跟我說過什麼嗎？』

『老爹，我.......』他將頭轉了過來，一臉衝動的說，但我卻不讓他說，直接了當的踩了他的話：『我不想知道你做了些什麼，因為你知道，你一進來資料上就會清楚的顯示你犯了什麼，但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，我只想問你，為什麼？』

『我......』

『為什麼，你要殺他們？』

『我.....我也不想.....他.....』我看著他手忙腳亂，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比些什麼。

黑皮都叫我老爹，因為他比我第二個兒子小一歲，而黑皮從小在女人堆裡長大，媽媽是一個流鶯，而黑皮卻是再無意中產下的意外之子，可憐的孩子，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爸爸是誰都不知道，所以他慢慢的學壞，慢慢的在社會的黑暗面壓抑下成長，沒有人看好他的未來，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還有沒有未來。

不過，這次看來也沒有了。

『告訴我，為什麼？』我特地將口氣提升，加重了我的不滿意。

『我.........我..........』他哭了，用力的捶著床板。

看著他哭泣的臉，我也心軟了，他畢竟也只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孩，我是真的對他太過嚴苛。

再黑皮假釋的時候，我曾帶他到家裡吃飯，內子很喜歡黑皮純真的臉蛋，而我常會跟她提起黑皮在裡面有多麼的頑皮搗蛋，所以內子常常會關心他的生活近況，而他也會常常來我們家裡串門子，有的時候甚至大小兒子都會嫌棄我們喜歡黑皮更甚過他們。

望著牆壁，我跟黑皮都沉默了一會兒，我站起身已經不想多提，轉身便要離去。

『如果，沒什麼事情的話，在裡面打個電話給你老媽子，她會很想你，我走了.......』

黑皮的媽，再一次與男人走路的過程中，被流彈打死了。老媽子是他給內子取的稱號。

『他們.......』

我轉過頭，黑皮整個眼面崩潰，我幾乎不忍心在看著他的臉，必經我真的把它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。

『他們說......我媽是個婊子，下三爛的婊子，還說我是下三爛婊子生出來的野雜種......』

這話一說出口，我真的好心疼好心疼，怎麼會有人可以用別人最不想提及的事情來做攻擊？

我真的是氣到一個說不出話來。

『我知道.....我不應該理她們，我要走，她們三個人擋我前面，我不想理他們，他們就推我，我一時氣不過，就不小心動手了。後來他們幾個含金湯匙長大的看打不過我，其中一個，就從口袋裡拿出手槍，我不支到她們是哪邊弄來手槍，但是那時候如果我不動手，就會被殺.......』

『但是為什麼另外兩個你也殺？』

『我搶槍的時候，那個拿槍的是不小心自己開槍射死自己，我一時著急，一看另一個伸手要搶槍，就開槍把他打死，另一個轉身要跑，我怕他去討救兵，就也.....也把他給打死。』

『那你根本就殺上癮了，很不賴麻，小子！你知不知道殺人是要判刑的阿？那你為什麼不跟連他妹妹也一起打死？』

『我......』

『說！』我幾乎控制不了我的情緒，沒想到這孩子居然這麼地不自愛。

『她的眼睛，長的很像媽媽，我不殺她、我不殺她......』

壓抑下的眼淚終於潰堤，黑皮擁入我的懷中大哭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他，現在，我也沒有什麼心情說他，他全身顫抖著，或許他也明白了，殺了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了吧？

但，一次開槍打死了三個人，情況不怎麼樂觀。即使他還未滿十七歲，持械殺人是唯一的死刑，現在在也只能祈禱明天收押的時候，檢察官看他的情況，看在年紀尚輕的份上可以判的輕一點，判他個誤殺。

這一夜，過的好長好長......

隔天，我請了一個假在家裡休息，內子關新的問我是不是不舒服，我只隨意的告訴她身體不適，我並沒有告訴她黑皮的事情，我怕有心臟病的她會受不了這個刺激。我一個人坐在床上，看著這個世界給黑皮帶來的不公平。

獄警這工作幹了許多年，除了黑皮這樣的孩子以外，還有很多很多的孩子跟她一樣。被社會所遺棄，被人們嗤之以鼻；她們很想好好的作一個正正當當的人，但是沒有人給過他們機會，她們很想證明自己的存在與能力，但是通常人們看著她們標新立異的表情，往往都給她們的，是否定，是放棄。

他們的故事太多太多，都是一群可憐的孩子，我很想知道，她們到底做錯了什麼？

她們的想法，出發點都是好的，為什麼沒有人給她們一個機會？

難道壞孩子就不能改過自新，難道犯了罪就不能努力向上？

我感到一陣無力與昏眩......

這世界病了，而且病的不輕。有權利、有地位的人就不用為自己的言行負責，而一個孩子，一個犯了錯的孩子，一個沒有媽的孩子，犯了錯，卻是萬劫不復，永遠都沒有回頭的機會。

我對我的無力感到挫敗，我從來沒有對這個社會體制如此的失望過，但這一次，我真的迷惘了，這孩子真的做錯了，對！他的確做錯了，但.....他到底做錯了什麼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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