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篇名: 沒有臉的男人
作者: 藍山	日期: 2008.09.25　　天氣: 　心情:

小趙是一個很誠懇、認真的年輕人，在社會局做事，一整天的滿臉笑容，認真又努力的工作態度，讓他博得了不少同事與朋友的認同。

第一次看到他的人，會有點怕他，他長的不難看，就是多了點一般人臉上不該有的東西，但是你跟他熟稔了之後，你會發現，他是一個無話不說，很認真的把你當成朋友的人。他沒有心機，不管你說什麼、做什麼，他都可以完全的信任你，掏心掏肺的用行動來告訴你.......他有多麼用心。

小孩子們不喜歡他，因為他有張恐怖的表情，甚至當他走在路上的時候，會有小孩向他丟石頭、吐他口水。

『走開，怪物！』

『嗚....好可怕，我想回家......』

『咧咧咧.....』

死小孩，居然還扮鬼臉。

『你們......』揮舞著我的外套嚇他們，畢竟大人打小孩也不怎麼好看。

『哇，妖怪的護法出現了，快跑.....』

『快走快走.....』

一溜煙的，一群小孩消失在近乎冷清的街道上。

『現在的小孩子真是.....』

『算了......』他笑著說，彷彿從來沒有這回事一樣：『你也不能怪他們，我本來就是一個沒有臉的男人。』

說著這話的時候，他的表情帶點苦澀，像是個走出苦窯的更生人，一臉豁然，像是明白了什麼人生的哲學與真理，大徹大悟，我實在是不明白他到底懂了些什麼，又看透了什麼東西？我只知道，站在好朋友的立場裡，他給人的感覺實在太灰暗，灰暗到整個人的周身磁場都帶著暗紅色的光芒，完全都不像是一個活著的人。

『小趙....』

『我懂的.......』他打斷我的話，低頭看著地上，又倏地抬頭看著遠方的天空。

『其實這個臉也讓我看透很多東西.......生命、人生、以及活著必須要去面對的東西。』

『相信我，我很好，真的。』他笑，平凡的表情卻帶著無比的堅定，也許我永遠做不到像他這樣豁達的人生態度。

一起連環火災，帶走了他年長的父母，熟睡中的姐姐與兩個逃脫不及的弟弟，唯一倖免的他，看著湧上雲端的大火，他不顧眾人的阻攔，衝動的衝入火場試著想要救他們，但最後還是來不及.......

他看著大火，把他的一切通通燒光。

一夜之間，失去了所有的親人，得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臉部燒燙傷，換做一般人，早支持不了了。

但他慢慢地，親自把早已燒成黑灰的親人遺體的灰燼，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捧起，倒入一個又一個的骨灰罈子裡......

看在我們這群好朋友眼裡，真的是說不出的心疼.......

他請了整整兩個禮拜的喪假，冷靜的將親人的後事處理完。那時，我們都很擔心他，會不會沒有辦法調整好心情回來？會不會想不開鬧自殺。於是，一掛好友急著到醫院去探望他，當所有的人全部湧進那一間小小的急診室之後，幾乎有一半的人衝了出來，有些比較敏感的女孩甚至還吐了.....

那一張破爛不堪的臉，眼睛與鼻子甚至分不清楚哪個部分是哪個部位，嚴重的地方還發膿、流著黃黃的膿血.....

那不是我們所認識的小趙，不是。

我想那天再廠的百分之八十以上都存在著這種想法，因為沒有人走過去問他心情有沒有好點，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。

即使，我們都是社會局的專業輔導人士。

之後，小趙隔了將盡快半年才回來，即使回來了，也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歡迎，只是淡淡的一個簡單的會議，大家草草的鼓掌歡迎他復職。

『其實，我看的出來，大家都不是很歡迎我回來。』某次，當他主辦一個推動老人公益活動的時候，他淡淡的說。

他並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，因為雖然當他回來的時候，他的五官大致上都回到了原位，但他那燒傷的巨大瘡疤與被火舌所侵蝕的痕跡，酌實嚇壞了很多人。

『我回來是因為我發現了某些事情，一些我這輩子必須做、也一定要做到的事情，所以很抱歉，很大家原諒我的任性，給我一次機會，好嗎？』

台下轟然的掌聲，沒有人感覺的到他醜，感覺到的，是他的誠懇。

當他在舉辦活動的時候，他習慣帶著帽子、低著頭走路，他很少再說話，除非真的有必要，否則他也不會在活動的現場出現，因為他的出現，也常常會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。

跟他比較熟稔的我們，通常早就習慣了他的表情，看久了似乎也不會再覺得有什麼特別，我們常會替他抱不平，因為他會這個樣子，畢竟也不是他自己願意的，為什麼總是會有人會用那種特別的眼光與想法去看他呢？

『嘿，別忘了一開始你們也是這樣看我的。』他依舊是一貫的笑容，只是這一句話讓我們羞愧的無地自容。

『其實也不能怪他們，畢竟是我們自己不對，長成這樣還趕走再路上大搖大擺的亂逛，人家沒有請抓鬼大隊把我帶走已經很不錯了，還嫌棄人家呢.....』

看著他笑著談自己最不想提起的事情，我們總有些許的愧欠，雖然他的臉並不是我們造成的，但是有些傷痛，外表看不太出來，在心裡的那些，是很難瘀合的，只是，都不說，看了又更難過。

『別在意，我本來就是一個沒有臉的男人，很多事情，我已經想的很開了。』

『這樣也好啊，一次把人生最痛苦的都嚐完了，還有什麼是我不能接受的呢？』

我們都知道，他是一個這麼好的好人，遺憾的是我們都無法為他做到什麼，太多太多的無力感，都在瞬間被他的樂觀個性所沖淡，如果我是他，我可能就不會這麼想，因為那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阿，獨自一人，要去承受那樣的痛苦。

被鄙視、被唾棄、甚至連出個門都得受人眼神的荼毒。

幾年之後，他娶了一個非常漂亮的老婆，我們都很替他高興，因為終於有個人懂的他的好，他的善良，還有的他的真。

結婚典禮上，所有的賓席座位都是滿滿的人，不是好朋友，就是曾經受小趙幫助的人。

那天，他眼框裡滿滿的都是淚水，我們滿滿的不捨，看著他咽嗚的走上台，在大嫂的帶領下致詞：『我真的很感謝，我的好朋友們，陪我走過這一段我最傷心的日子。』

『我常跟大家說，我是一個沒有臉的人，而正因為我是一個沒有臉的人，所以我就必須要讓大家知道，一個沒有臉的男人，要怎麼讓大家認同我這個人。』

『再失去一切的那些日子裡，我什麼都沒有，一個人望著天花板發呆，我常問我自己，我在乎的人都不在了，都不在了.....我還留下來做什麼？』

說到這裡，台下的人已經都是滿臉的淚水與感動。

『我只能說，因為我命大，或許應該說，我運氣比較好，所以，我活下來了。』

『所以，我必須更愛我自己，還有一直在身邊的你們。』

『我愛你們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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