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篇名: 好文讀後感想
作者: solo	日期: 2015.03.17　　天氣: 　心情:

文學和藝術一向是我的弱項，涉獵的非常少，可是到了現在的年齡，似乎也只有文學和藝術，才會引起我的興趣。
不會寫總可以看吧！不會演總可以看吧！今天要分享一篇佛光大學朱嘉雯老師的一篇文章‘‘人性的戰場 ──欣賞《水袖與胭脂》’’
我看了這篇文章覺得，想要看戲還真不簡單，還要有人引導說明才能能夠完全了解。

人性的戰場 ──欣賞《水袖與胭脂》
2015-03-17 09:21:48
聯合報朱嘉雯，

《水袖與胭脂》說的是角色心事，劇中太真仙子透過揣摩角色理解自己的過往與心境。

走進劇院，欣賞國光劇團年度大戲《水袖與胭脂》之前，讓我們先回到歷史上最令人怵目驚心的一刻。那時夫妻、情人遽然一刀兩斷！多年的感情，頃刻間付諸東流。枕邊人宛如阿修羅，翻臉只在一瞬間！

唐玄宗天寶十四年，楊玉環於馬嵬坡上被判死刑的時候，內心所糾結的疑惑，千百年後恐怕已蓄積得就像宇宙的黑洞那樣深邃杳冥，隨著她一縷孤魂遊蕩於三界之外，所有無處傾訴的幽怨情緒也在無邊無際地擴散著。關於楊妃的真實處境，當年唯有唐玄宗本人，可以對她說明，然而玄宗又怎麼說得清？百年好合的一段情為何逢此絕境？人世間、宮廷裡究竟埋藏了多少風雲詭譎、生死莫測的漩渦？這唯一能解釋的人又如何說得出口？畢竟他正是下令賜死楊貴妃的主兒。

名花傾國兩相歡，妃子自天寶四年入宮以後，三千寵愛在一身，宮廷驛卒每年踏破數千里地，只為傳送新鮮荔枝；貴妃每朝新妝登場，背後竟有數百名繡工日夜不息地辛勤勞作；玉環騎馬，是大宦官高力士親自執轡；她所使用的器物，都是百官爭相敬獻的珍寶……這樣一個生活在恆常幸福國度裡的女人，她的世界也有毀滅坍陷的一刻。

《水袖與胭脂》的情節中，含藏了濃濃的古典劇作《梧桐雨》和《長生殿》的氛圍。圖／國光劇團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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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真仙子在劇中作為欣賞自己故事的「旁觀者」，從戲裡、戲外雙重視角再回頭檢視那曾經最浪漫、最風花雪月的片刻。圖／國光劇團提供
沒有人能夠告訴她為什麼在國家戰爭之中，至親的丈夫會無情地轉身背過臉去？楊妃死後一千二百年，她的心事，已經成為一個令人揪心的無底洞！像一隻龐大的怪獸，時而掀開血口，夾帶著一股神祕的力量，將我們吞進了這個女人亙古的幽恨裡，或許還有我們自身所遭遇的情愛掙扎與生命困境，時而與之相糾結，直待後世的創作者擎起如椽大筆，直搗黃龍，一個箭步跨入這個女人生命中最親愛的仇人內心深處，代替楊妃忍受生離死別那一刻所曾遭遇撕心裂肺的痛楚，也許我們就會逐漸地看清男人們真正的意圖，和女人們最不能忍受的事實，終於，我們解索了人世間的情愛密碼。到那時，楊妃、明皇，還有你和我，也許才能真正地放下。

一場寂寞憑誰訴？

算前言，總輕負。

國光劇團今年四月即將再度隆重登場的《水袖與胭脂》，正是這樣一齣百年思索、千年長嘆的大戲！故事寫在楊妃升天之後，飄飄然遠舉，魂魄來到一座海上仙山，因為她當年創造了一套《霓裳羽衣曲》，萬古流芳，因此在這座戲劇藝術的殿堂裡，她技壓群倫，榮登統治者寶座。

一旦藝術家掌握了政權，她所欲建立的千秋大業也盡在藝術。傳統戲曲數百年千錘百鍊的經典，已豎立在文明的高塔之上，每一齣震顫人心的好戲，都是跨越時空的集體創作，它們奠基在文學世界洞燭人心、探測人性的深淵之上，而無論現實世界或是海上仙山，自古人才難得，藝術作品更是彌足珍貴！此時貴妃已經轉化為仙子，她統治著藝術之島，亟待燃燒自己的靈魂來訴說屬於她的故事，那將會是一場由女人的觀點重新還原歷史現場的大戲！

每一個藝術家最困難挖掘的題材就是「自己」，然而他們畢生最成功的作品，也終將只是書寫自己。要寫好自己，需要距離，因此作家必須隔著時間與空間來觀看自己，或者就由別人來演出自己的故事，作為旁觀者，好好兒將自己看個透徹。為此，「行雲班」登場了，一時間，台上槍花棍花，密不透風；旋子飛腳，目不暇給。

作為一名欣賞自己故事的「旁觀者」，從戲裡、戲外雙重視角再回頭檢視往日的繁華，那曾經最浪漫、最風花雪月的片刻，依舊是教人著迷的，然而，著迷之外，當事人又多了一份清醒。此刻戲台上無名公子正唱著：「在天願作比翼鳥，在地願為連理枝。」仙子幡然悔悟：當初怎麼就沒有一眼看破那不過是才子皇帝的錦繡文章？一旦大難臨頭，誰不是自己保命重要？比翼鳥也落得了各自飛。

然而無名公子竟將別人的故事唱得如此忘我，一時融入情緒之中而難以自拔。那一旁觀看自己前半生故事的楊妃，反而不以為然，出手打斷他們的排演，要他們知錯：你們懂什麼七夕盟言？那不過就是今天鄭重地山盟海誓，明日輕易間勞燕分飛……行雲班的演員們哪裡曉得世間男男女女的恩怨疾苦？徒然演了一場虛熱鬧，到底是仙子親自與無名來一段對手戲，才讓伶人真實體驗到兩情繾綣之間，也確實參雜了現實的利慾與權謀。

於是他們互唱起了楊妃前半生的故事，就這樣掀起了另一段驚心動魄的傷心往事。原來她十六歲起嫁給唐明皇第十八子壽王李瑁，曾經度過數年夫妻恩愛的生活，也許還曾有子嗣。直到皇帝宣召她入宮，美滿的婚姻頃刻間遭逢劇變。若不是此刻即興排演著這場戲，楊妃當年受難於馬嵬坡時，可曾想到她人生前後兩段身不由己的婚姻，何其相仿？竟都是落得倉皇結束！

此時，無名扮演壽王，仙子演起壽王妃，然而仙子仍然無從理解當年那段婚姻之所以結束，其背後真正的理由何在？每當我們理不清頭緒的時候，揣摩對方的心意，或者可以讓我們回過頭來明白自身的處境。而「揣摩」也正是伶人融入角色時所下的功夫。於是她反過來試圖揣摩十八王子的心態，直到唱出：「細思量，他何只怯懦軟弱，不敢抗命？分明他心存一念──戀江山！」

楊妃終於明白了！當年十八王子如此明快地將她送入宮中，除了不敢違抗父命之外，難道就沒有一點私心，覬覦太子之位？仙子雖已有這層領悟，卻仍不甘心，她還要追索：當王子白費了一場心機，終究不曾爭到太子之位，爾後馬嵬坡叛變眾將之中，是否也有他在內？

一聲聲令人心驚膽寒、氣血翻湧的叩問，答案呼之欲出，卻也不必再深究了。當時大軍鼓譟響聲震天！十八王子即使不是同謀，也是袖手旁觀。那樣已經夠冷酷了！看在女人眼裡，前後兩任丈夫的表現，真教人寒心！「你，你……你這樣惡毒之人，天地難容！」仙子也入戲了，她融入了自己的故事裡，切膚之痛，猶如被烈火燎燒！從前說不出口的一段心事，如今戲衫一披，藉由劇場排演起來，直逼得人說出了真心話！所謂七夕，所謂金釵鈿盒，所謂海誓山盟……一想到這父子二人，直令人毛骨悚然！「王子與我蓮並蒂，萬歲與我翼雙飛。翼雙飛，蓮並蒂，大難當頭面目非。一個是冷眼旁觀壁上覷，一個是雙手親賜白綾匹。」

一場鋪天蓋地的動亂，演變為六軍不發的危機，千夫所指的對象卻僅是一名後宮貴妃！仙子先是觀看他人搬演自己的故事，繼而自我揣摩壽王妃的遭遇，再反轉過來模擬了十八王子當年的心情，她從「戲中戲中戲」裡，逐漸認清自己當時的處境不過就是一個玩物！一個兩代父子在危急之間視如「足下泥」的玩物。她的憤怒頓時高漲！她要知道更多人性的隱密，因此二度宣召行雲班進宮。

從別後，憶相逢，

幾回魂夢與君同。

行雲班的演員一聽見仙子宣召，個個兒喜出望外。他們虔誠地供奉著「喜神」，同時拿出了最精采的「戲膽」。所謂喜神，正是那位精通音律、曾設梨園於宮中的前朝先皇，也就是唐明皇的精神和靈魂，其實他一直遊蕩在仙山戲場之間，不曾須臾離開過貴妃半步，而且他也是一名「旁觀者」，睜眼看著行雲班演出屬於自己的一幕幕悲劇。當他終於與太真仙子正面相對，頓時感慨無限，樂聲中響起了他的心聲：「一別音容兩渺茫、兩渺茫、兩渺茫……」

戲演到高潮處，馬嵬坡前舊景重現，喜神掩面不堪回首當年處境，現在的他，重臨天上人間兩分離的那一刻，聽得無名飾演自己這個角色，慨然唱道：「我當時若肯將身去抵擋，未必他直犯君王，縱然犯了又何妨？泉台上倒博得永成雙！」喜神不知不覺融入無名的歌聲，與他一同唱和道：「如今獨自雖無恙，問餘生有甚風光？只落得淚萬行愁千狀，人間天上、此恨怎償？」仙子雖看不見喜神，卻聽得出無名唱的正是唐明皇的心聲！她不斷地追問：「這不是你的話，究竟出於何人的文辭？」因為她已隱約有所感，那是出自唐明皇餘生無盡哀戚與痛楚的肺腑之言。

值得了！這麼獨立蒼茫，掏心自剖的話，還不夠說明當初的七夕誓言字字真誠無欺嗎？「回頭看，七夕盟言非虛謊。值了，值了，生生世世俱無憾，擁此曲，不枉紅塵走一番。」那些不相信山盟海誓的人，其實都不夠至情至性，即使人生一世，也是徒然。仙子透過劇場重新經歷了一番生離死別，她終於釋懷了。

這無疑是楊妃和你、我的一段艱辛探索，然而卻還未到達盡頭。祝月公主此時突然連聲質問：仙子滿懷辛酸，一路窮追不捨，難道只是為了知道他有多悔恨？餘生有多淒涼嗎？這難道就是妳的真愛嗎？

仙子啞口無言……

「原來我也薄情。」這麼薄情的人，還有資格坐擁仙山嗎？仙子從釋懷而終至徹悟。自此高蹈遠舉，任憑魂魄東飄西盪吧！只是，東飄西盪也還是不好，既然世途多舛，真心常被虛名所蒙蔽，不如披上戲衫，登台唱戲去，因為在那情境下，或許情人、夫妻之間反而能夠真正的剖肺掏心。原來我們每個人的真心話都藏得極深！有時候，套上水袖、抹起胭脂，藉著一句台詞、一段戲文，反倒說出了真話。

而人們要聽的，也不過就是真話。因為真話還原了人性，我們都將在其中得到救贖。《百年戲樓》也是如此，茹月涵於文革期間出賣了一路栽培她的師父華崢，歷經浩劫之餘，背叛與救贖的主題重新回到戲場，教人感慨萬千！

「伶人三部曲」以「裡三層、外三層」的深刻筆觸帶領觀眾回顧歷史、探索人性，不斷地以虛境帶出真實人生，又將真實處境轉入虛擬的演繹之中，所謂「戲中戲中戲」的特殊結構，讓《趙氏孤兒》、《白蛇傳》等傳統好戲，細針密線地交織穿插在《百年戲樓》裡，又使得《水袖與胭脂》的情節中，含藏了濃濃的古典劇作《梧桐雨》和《長生殿》的氛圍。隨著情節往前推移，人們同時也在反躬自省：倘若我們面臨和戲中人物相同的處境，會不會也終究只是淹沒在時代的洪流裡？

看一台戲，看得人內心翻騰、驚恐無奈，未必不是件好事！因為我們已經藉由它，探測到了人性的深度。

標籤: 閱讀寫作感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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